聂寒见聂远深信不疑,知道自己不可能劝阻他,何况她自己也想借此机会与灭魄决一生死,报阖家灭门之仇。
可她对聂远的计划并没有十足的信心,问聂远道:“姐姐只怕天刀门和绝剑门远远不是寒鸦的对手,何况还有契丹大军在后。”
聂远看起来胸有成竹,说道:“只凭天刀门和绝剑门自然是不够,正一教的钟道长倒是侠义在身,可是他远在江西,时至如今,时间已经来不及了。”
“你还有别的底牌?”聂寒疑惑道。
聂远神情凝重道:“如今江湖,能与灭魄匹敌的,仍是当年的江湖五老。五老中,我师父归隐不出,正一教的紫霄真人散尽内力来助我疗伤,五行教的何老前辈年岁已高、近来身患重病。”
“而你师叔早在十数年前就身死螭吻峰……你是说,你要让少林寺的智璇大师出山?”聂寒稍稍吃惊道。
聂远承认道:“不错,当年若不是他云游在外,或许死的不会是我师叔。即使他遁入佛门,也不能逃过这一次赎罪。恰好,智方方丈近来在太原讲经,姐姐,你再陪我走一次,我要将智璇逼出来。”
聂寒看着聂远的眼睛,他那一汪湖水中多了五分血红的仇恨色。聂寒心中有一种道不明的心酸,轻抚着他的发髻说道:“阿远,若不是姐姐把你拉上这一条复仇的不归路上,你本不是这个样子的。”
聂远轻轻拿开聂寒的手,冰冷地说道:“我本就该是这个样子。”
……
净因寺。
午时,宽阔的寺院中,密密麻麻坐满了僧人和俗家弟子,几无落脚之地。大殿之下、僧人之前,又有七名慈眉善目的老僧安然打坐,面对着芸芸众僧。
然而这七名老僧,看似慈眉善目。但以他七人的身份、功力,金刚怒目、联手伏魔之时,只恐江湖上没有人能单独抗衡。
“你与我,我与你,过得去,过不去,都是满眼空花,一片虚幻……所谓人世八苦,生老病死,怨憎会、爱别离、求不得、五阴炽盛……”
这一名正在讲经的老僧,便是少林寺的智方方丈,乃是智璇师弟。他中气十足的话语之下,自有一派少林的金刚不坏内功相护,使得一众纪律松弛的俗家弟子即便有心捣乱,却张口难以言语。
“人本是人,不必刻意去为人;世本是世,不必刻意去处世……智方,你还要用你师兄的那一套,骗他们到几时?”
智方刚强的嗓音之中,忽然出现一个怪异冰冷的声音,将其拦腰砍断。这声音诡异十足,又是凌厉,又似有阴柔的妖气。
众僧无不大吃一惊,欲要去寻找这声音的来源,又觉得从四面八方传来,一时交头接耳,人心扰扰。
智方要用内功将这声音压下,方一开口,还未出言,却忽然觉得膻中穴一阵疼痛,内功霎时紊乱起来。他不敢再说话,连忙双手合十,暗自给自己调养内息。
“怎么,没了智璇主持局面,七名高僧,竟没有一人敢说句话吗?”那声音接着尖酸地嘲弄道。
这时群僧早已站起四处张望,更加骚动不止,大殿下的一名僧人勃然大怒,长眉倒竖,忽地提剑站起,朝四面怒吼道:“何方妖孽,还不现身?”
他旁边的僧人想要拦阻他时,已经来不及了。只听那声音又哈哈大笑道:“增长天王就只有这点气量?你连内功都只剩三成,还用我来现身?”
这名提剑的僧人正是白马寺的增长天王,他当下心中暗道不好,慌忙调试内功,果然只觉丹田刺痛,内功难以运作。
七名僧人中,还是少林寺方丈智方大师武功最为深厚,他中招不深,调理片刻已经恢复。他缓缓站起,对寺院所有僧人朗声说道:“这是寒鸦魔女转魂的江娥啼竹音,尔等不可慌乱,各自就地打坐,用口诀护住心脉。”
众僧听得是寒鸦魔女出手,无不心惊,但料来有七名高僧坐镇,寒鸦也必然不敢胡来,又见除了智方和增长天王的其余五名高僧都静坐不动,便也依着智方的法子,齐齐就地打坐,一时间寺院中又鸦雀无声。
又过了一盏茶工夫,那声音倒不再继续出现。增长天王未能护住经脉,此时兀自恢复不过来,其余六名高僧纷纷站起,其中一名走到最前,朗声说道:“老衲是敝寺住持玄尘,贵客既然来了,何不现身让老衲一睹尊容?”
“我今天只为见一个人,智璇。”
他话音一落,那个声音再次传来,只是这一次变作了一个明显的女子之音,而且自正门口传来,不似刚才那般阴阳难辨、方位难辨。
智方心知师兄智璇之前惹下的江湖恩怨甚多,可现在他四处讲学,连智方也不知道师兄究竟现在何处。
他暗暗握紧了拳头,看这一手江娥啼竹音来说,虽然不及传说中转魂的出神入化,但威力也十分不俗。
“今日不管这不速之客是何意,只管兵来将挡、水来土掩便是。”
智方正思索间,又听众僧一阵惊呼,一名黑衣女子已经站上了寺庙大门之上。她来去飘忽,显然轻功不俗。
“你就是那转魂?”增长天王指着女子怒喝道。
这女子笑而不答,智方和玄尘对视一眼,忽地暴起发难,同时一跃而起,两掌一左一右,拍向庙门上的黑衣女子。白马寺住持普清也一抖禅杖,飞身跳到众僧中间,在后压阵。
黑衣女子并不惊慌,从袖中朝迎面而来的二僧飞出数枚飞钗。二僧在空中闪转腾挪,待到两掌到时,黑影一闪,那女子已经从他两僧中间跃下到了众僧中间。
两僧站上门头,都是一愣,心道这女轻功极佳,果然名不虚传。随即玄尘又喝一声道:“休走!”率先跃下朝女子冲去,智方也紧随其后。
黑衣女子早就留了个心眼,刻意跳进了一群不会武功的僧人中,僧人乱成一团,根本帮不上玄尘二僧的忙。
二僧排开众僧,眼见得越追越近,普清也手持禅杖靠近过来,一边喊道:“这妖女轻功忒也了得,休要让她走脱了……”
“三位高僧不问青红皂白,就以多欺少,对一个姑娘大打出手,恐怕传出去要惹得江湖人耻笑!”
这时那个阴冷的声音又突然传出,三僧都丹田一颤。增长天王内功已毁,索性大喊道:“你这恶贼,一上就用邪功偷袭,现在又跟我们讲什么道理?”
那怪异的声音一落,智方却忽然觉得不对劲,也不顾经脉紊乱,连忙大声朝站在殿下的四大天王叫道:“四位小心……”
话音未落,增长天王忽听得一个声音在耳畔道:“晚了!”
电光火石间,增长天王只觉一道锐利的寒气猛地打在自己后心,来不及他反抗,那寒气已经穿过脊背,直透前胸,所过之处,经脉如同被寒冰冻住不能通行,又有一股阴森的煞气在体内来回游荡,排解不出。
增长天王憋红了脸,背后那人一掌发力,将他打出七八步远。他躺在地上,连鲜血也吐不出来,看向偷袭自己这人,只能看见他一身黑衫,戴着银色面具。
另外三名天王虽然暗吃一惊,但迅速站定了方位,三种武器一齐朝着此人招呼过来。普清也转回身来,飞身往殿前赶去。
这银面人正是聂远,持国天王重重一弹铁琵琶,要尝试用这连续不绝的重音封住他的江娥啼竹音。聂远也不再用邪功,抽剑出鞘,一剑刺向了挥动铁伞迎面扑来的多闻天王。
多闻天王撑开铁伞,直接迎上这柄长剑。青霜剑刺在铁伞伞面上,迸出片片霜花,聂远忽地使个霜寒九州中的“破冰点苍”,那铁伞“喀喇”一声,竟尔被青霜剑刺开一个豁口,剑尖径直指向多闻天王胸口。
四大天王都骇然失色,广目天王急忙甩出他那无毒长蛇,长蛇速度极快,“嗖”一下便顺着聂远胳膊盘旋过去,咬向聂远持剑的手腕。
聂远持剑的右手手腕一抖,将长剑脱手,避过了蛇头的一咬。与此同时他左手又已握上了剑柄,继续向前推去。
广目天王眼见自己失手,那剑一眨眼间就要刺进多闻天王胸膛,也是束手无策。谁知这时推进的剑尖不知为何突然停住,多闻天王趁机拉回铁伞,后退数步。
众人一看,只见聂远右手正捏着那蛇七寸,而蛇头紧紧咬着聂远剑柄上的流苏。若非聂远扯住七寸,那条美丽的流苏显然已被扯下。
聂远手上猛地发力,将紧咬的蛇头卡开,随手向周边一扔,又一剑“疾风骤雪”刺向广目天王。
广目天王手无寸铁,根本无法应对这快到极致的一剑,只觉眼前一花,腹部一冷,半截长剑已经入腹。
广目天王圆瞪双目,聂远更不停留,将长剑抽出,猛地转身使个“平地飞霜”,如雪暴骤起,刺向弹奏琵琶的持国天王。
以往持国天王的刚猛琴音之下,很少有人能出招如常。可聂远有鬼谷、寒冰、转魂、谭峭四道真气护体,仍是迎面一剑刺来,划断琵琶弦的同时,又一剑刺透了持国天王小臂。
四大天王无不骇然失色,他这三四招都在兔起鹘落间完成,四大天王曾和江湖第一剑黑袍剑客交手,此时竟也觉得黑袍剑客的剑,未必快过眼前这银面人。
聂远自然不下死手,收剑翻身刺向剩下的铁伞多闻天王。而这时白马寺普清已经率先冲来,一禅杖打向聂远天灵盖。
聂远云梦缥缈步已经大为精妙,脚下一滑,禅杖将石板打了个四分五裂。多闻天王再次举着铁伞冲上前来,聂远骤然跃起,多闻天王只见一道霜色从自己头顶划过,这一招便是“霜过留痕”。
聂远落地之时,多闻天王颈肩交会处,已被青霜剑划开了一个豁口。多闻天王不敢再用力,缓缓退到普清身边,紧盯着聂远道:“这天下能刺开贫僧铁伞的剑不多,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
“我是什么人不重要,让智璇出来,我不为难他。”聂远冷冷道。
智方眼见己方高手七人,被那女子引诱开三人之后,转瞬之间,就重伤了其余四人,此时他也不敢贸然出手,只好问聂远道:“智璇师兄外出远游,布施四方,少林事务向来不理,连老衲也唤不回他,阁下究竟想干什么?”
聂远不答,哼哼笑道:“我知道他的怪脾气,所以我今天才来拜访各位大师,想借各位帮这个忙!”